德拉科一直都知道，哈利·波特有許多特質，他勇敢而寬容，聰慧而悲憫——他有他整整一生都無法企及的美好。

德拉科早就明白，如果在必要的時刻，為了維護這份美好，他願意為哈利做一切骯臟的事。

在這一點上，哈利才最需要他德拉科·馬爾福這樣的人，難道不是嗎？

就像現在，哈利顯然因艾米麗剛剛的一番話震驚在了當場，啞口無言而雙手顫抖。

臉上寫滿了對自我價值的懷疑，對一切信念的顛覆。

德拉科當然不會怪罪哈利，艾米麗是直沖哈利的軟肋而去的，打擊堪稱精準——哈利這輩子沒怕過什麽東西，既然伏地魔都不能讓他膽怯。

但如果有人能夠推翻所有哈利所堅信的東西——比如說，對自我行為正義性的堅持。

告訴他，他幾乎犧牲了一切所換取的和平是沒有意義的，幾乎相當於對哈利來了一個精神上的阿瓦達索命。

他不否認艾米麗說的有道理——正如艾米麗所提到的達爾文主義，弱肉強食對任何一個群體都適用，不管是麻瓜出身，還是如今一蹶不振的斯萊特林。

個體和群體都要為自我的利益去主動謀劃，去團結，去沖鋒。

不主動便永遠沒有話語權，正如他選擇被排擠，被歧視，被誤解，也依舊要重新步入魔法界一樣。

哈利是聖人沒錯，但他只是一個在努力行聖人之事的普通人。而艾米麗卻在要求哈利·波特成為耶穌——但即使是耶穌也並不能拯救人類。

遺憾的是哈利也在如此要求自己，而艾米麗現在僅僅靠幾句質問，就把他的哈利拿捏的死死的。

哈利需要他。

有什麽東西不對勁，艾米麗，”短暫思考後，德拉科說，“讓我們假設你的確如你所說，在愛因斯坦基金會中扮演某種領導地位。此前，你和你的小組織，一切行為有條有理……你並非為了向魔法世界、向純血和斯萊特林覆仇……”

德拉科一邊說，一邊密切觀察著艾米麗的任何微表情，同時，隨著語言，他自己的思路也越來越清晰，冥冥中，他覺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什麽。

“你的目標……要遠大的多，我說的對嗎？覆仇，你根本看不上，你可是一個能領導組織的人，覆仇在你的人生任務列表裏可能都排不上前五。”

“而且……以你的智商，和完成目標的自我滿足度，你不會像那些有自我表達欲望的罪犯一樣，把一切都告訴我們……”

德拉科聯想到自己一直以來的某種隱隱的不和諧感，今晚的一切都太過突然，像加了快進，而艾米麗近乎自我暴露的質問……

德拉科恍然大悟，“你在拖延時間！”

哈利終於有了反應，德拉科的話讓他也拋開自我懷疑，開始動腦思考——的確，一切都像是事先排演好的，就等他和德拉科這兩位演員入位。

但哈利憑身為傲羅多年形成的第六感，感受不到艾米麗有任何……真實的惡意或者陰謀。

“你打算做什麽，艾米麗？！”哈利有種隱隱的猜測，他希望不是真的，“別做傻事。”

然而艾米麗依然在自說自話，只是語氣平靜了許多，甚至有種讓哈利感覺不秒的釋然，“那幾個落選的麻瓜出身畢業生，我必須幫助他們，”她苦澀地笑笑，“而且，你和馬爾福已經盯上了我們，我了解你，老板，你不解決這個案子是不會善罷甘休的，我們會永遠無法得到喘息。”

“你知道壁虎嗎？他們會斷尾，以求脫身。”她擡頭，明亮的眼睛在大火的映襯下更顯妖冶一般的美艷，卻同時有種脆弱的純真，“我就是這樣一個角色。”

“實際上，這整座大樓都是我們的，我們的檔案都是紙質的，聯網也只限於大樓。”她堅定地說：“我們在此之後會停止活動——在燒毀所有你能找到的檔案後。”

這是明明白白的臨終宣言，“別——！”哈利試圖往前，卻被一把瞬間燃起的大火攔住了去路，他咬咬牙，要冒著被大火吞噬的風險上前……

德拉科想到了哈利的行動，先一步攔住了他。

德拉科死死地按住哈利的肩膀和手臂，近乎擁抱，抑制著他的掙紮，甚至給了他一個無聲的速速禁錮。即使由於哈利本身已經太過靠近火源，而導致德拉科的手臂被飛濺的火星燙到。

他絕對不會讓哈利往前一步。

“松開，德拉科……馬爾福！松開我！你這是在送艾米麗去死！”

對，沒錯，德拉科一直都明白，自己是個壞人——艾米麗想死就讓她去死好了，燒死化成灰都隨她去，只要別傷害到哈利。

但從另一方面說，德拉科也恰恰是在滿足艾米麗的心願——他懂她的心願。

作為愛因斯坦基金會目前唯一公開的成員，哈利的這位秘書活下來沒有任何好處——不論是對她自己，還是對於瓜出身巫師的整個群體來說。

這一點德拉科明白，艾米麗自己也明白。

盡管兩人的出身和人生經歷並沒有任何相似之處，艾米麗·洛佩茲和德拉科·馬爾福實際上是一路人。

他們都在使用不同的方式，在為自己所屬的群體謀求出路——不管是作為愛因斯坦基金會的一員，還是在生命的最後，以這種決絕的方式，讓哈利聆聽了麻瓜出身的故事。

隔著火光，艾米麗的目光遙遙看了過來。

“資本的原始積累都是罪惡的，那些死去的斯萊特林，只是我們在經濟下行背景下的賺錢工具。”她只用一句話就輕飄飄地解釋了困擾德拉科許久的作案動機思考。

那些被抽走魔力的斯萊特林，只是作為工具而死。

如此直白，讓德拉科忽然無話可說。

“我快要死了，”艾米麗搖搖頭，補充道：“我不會為了讓自己的遺言聽上去好一些而違心地懺悔，實際上，我是真的不在乎——不在乎他們的生命，正如純血支持者不在乎我們麻瓜出身的。”

“我們的存在，你不會再找到證據了，哈利·波特。”

“火會越燒越旺的，直到沒有剩下的東西可以燒，”她緩緩轉身，向大火深處走去，“我並不想有任何附帶傷害，所以，你走吧，哈利·波特。”

她的所有話語和註意力都在哈利一個人身上，並沒有看德拉科一眼——德拉科明白她是真的不在乎，不在乎到連一份口舌都不願意投註在他一個斯萊特林和馬爾福身上。

哈，德拉科覺得她還蠻真實。

在大火如懷抱般覆蓋自己前，艾米麗最後說：“祝你一切安好，老板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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